馆陶长公主家的客厅有好几个。根据接待对象的身份尊卑和亲疏远近, 配之以不同规格的摆设和装潢。刘姓宗室的客人, 通常都被引向中厅。这间客厅虽然不太大, 但好在设施豪华极其舒服, 而且和前后宅院都留有一定的距离, 十分安静与惬意。
供王室宗室子弟聚会的中厅之中,此时是欢声并笑语, 其乐也融融:
下棋的,下棋;
观棋的,观棋;
喝水的, 喝水;
聊天的,聊天;
搏棋的, 搏棋;
抚琴的, 抚琴;
写字的,写字;
画画的, 画画;
打盹的,打盹;
……
‘嘭~~’正当一屋子大汉皇族子弟各玩各的、和谐共处、正在得趣的时候,中厅的大门猛然被从外面踢开了——不是‘推’开,也不是‘打’开, 而是被扎扎实实的‘踢’开!
城阳王子刘则鞋子也不脱,就象风一样的一头撞进来, 倚在门扇上张开嘴就扯着嗓子喊叫:“周亚夫……周亚夫屠戮宗室啦……啦……啦啦!”
中厅中的空气凝固,温度霎时急速下降五十度, 似落到摄氏零下二十度之下……
棋子落在地上, 还原地跳了两三下;
水杯歪了, 热饮沿着倾斜的杯口流淌出来,沾湿了拿杯人的衣袖;
说话的停了口,瞠目结舌;
赌博的停了手,手停在半空;
‘噌’!一根琴弦应声而断,急切间弹破了抚琴人的手指;
‘啪’!刀笔在竹简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很难看的划痕,这支竹简算是废了;
打盹的被身边的兄弟摇醒,一脸茫然地四顾;
……
一干龙子龙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城阳王室的幼子。一道道视线中包含着诧异、回忆、疑惑、震惊、思索、不信、愤怒、痛恨……
楚国王子刘午素性沉稳,挥手示意四周的亲族兄弟们先保持安静,然后望着城阳王子刘则严严肃肃地问:“季达,汝适才言及……嗯……周太尉……何事?”
喘两口粗气,刘则急死白脸,急吼吼地补充着:“周亚夫……周亚夫遣其太尉邸亲卫数十人持械而至……现于长公主官邸正门之前……”
“太尉邸亲卫?亲卫?!”
“数十人?数十……”
“持械……而来?”
“长公主官邸正门……”
……
一群人当时就炸了!
所谓‘亲卫’,就是将军们的私兵;通常由亲戚啦、家生子啦、门生啦这些和将主有私人关系的人充任。
别看这些人不是正式的在籍军人,他们的实际战斗力往往比正牌的汉军兵士强悍上一倍都不止!事实上,在很多大战的紧要阶段,最终起关键性作用的军事力量都是‘亲卫营’。而某些要命的危急时刻,将军们也都是被自家亲卫救出险境逃过一命的。
作为将军们在战场上最后一道自我防卫力量,将领们往往是不惜血本地好吃、好喝、好装备供养自家‘亲卫’,在训练上更是不计代价不计精力——毕竟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
也因此,正常情况下高级将领数十人的亲卫队伍,平常汉军五百人都不一定拿得下来!
在座的众公子虽然年轻纨绔,但都不是傻子;家里父兄也多有掌兵之人,自然知道这些军事制度中的侧重。如今突然听说大汉最高军事主官周亚夫的‘数十’亲卫竟然‘持械’而来,哪里还能保持得了平静?心急的已经开始找兵器了。
刘午还是比较冷静理智的,依然在努力维持秩序,依然在努力追问原由:“季达,周太尉因何……因何?”这段时间没听说周亚夫有什么动静啊?
“仲成兄,吾……吾诚不知也……”城阳王子粉圆嘟嘟的脸庞立刻呈现出最纯洁最无辜的茫然状,委委屈屈,愁云不展,同时将刚才一直捂在额头上的右手——慢——慢——地移下。
于是,马上,没人再关心周亚夫家派人来的理由了。
众位宗室子弟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城阳王小儿子的额头:额角上,一条细细的红线顺着城阳王子面部丰满的线条,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张口就喊了一句废话:“血!”
‘呯!’
‘呤!’
‘嗙!’
‘啷!’
‘砰!’
‘咚!’
……
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迭起,此起彼伏而不断!
中厅之内,顿时被各位尊贵宗室们用各地方言说出来的诅咒和谩骂充斥。大汉的封国天南地北都有,宗室子弟从小在自己的王国侯国中长大,不可避免的都学了一口当地话;所以一时间南腔北调,抑扬顿挫,声声不息。
有拍桌子的,有踹凭几的,有忙着找趁手家伙立刻就要打出去的,还有叉着腰细翻周亚夫在吴楚战场上旧账的——赵王室吴王室胶西王室的不幸遭遇把几个年少不经事的小兄弟给刺激得脸红耳赤,牙咬得痒痒。
没有人召集,也不用召集,各路皇子王孙一个个从座位上软垫上弹跳起来,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向客厅大门口涌去。
有冷静的还想再详问一些细节,可都被前前后后的族兄族弟们裹挟到——齐齐往外走。
.
一个人冲出来,没人会注意。
但如果是一群人冲出来,就不同了!
尤其当冲出来的是一群遍体绫罗绸缎、穿金戴玉的王孙公子,那个声势即便是周亚夫家那些战场上滚过几个生死的亲卫们,都不禁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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