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败的天威天武军,百战军,河阳军,三军之中,百战军军力无疑最强,河阳军战力最弱,大军合阵,受河阳军牵制,整个军阵的战力反而只能跟梁军一个水平,在梁军优势兵力前,大军有败无胜。
与其如此,不如发挥百战军优势,以百战军为锋头,撕开梁军军阵,而河阳军跟进扩大战果,方有扭亏为盈的机会。
认清楚这点,李从璟果断下达了让蒙三发力的军令。
“鼓槌!”李从璟走到战鼓前,从鼓手手中接过鼓槌,亲自擂响了战鼓。
激昂、澎湃的鼓声有节奏的响起,重重的锤击,落在每一个军士心头,震撼人心。
偃月阵变锋矢阵,十分简单,原本凸出的月中进一步凸出为锋,两翼收拢为后阵便可,而比起偃月阵,锋矢阵在军中的普及程度,无异于识字前所学的拼音,更加基础。大军变阵,李从璟的可选项不多,但他将能有的余地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多时候,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实用的。
李从璟不止一次当众说过,百战军中蒙三最是悍勇,冲阵也最是能拼命不怕死,先前方阵和偃月阵不温不火的打法,让一点就燃的蒙三颇为不耐,听到李从璟的军令和鼓声,他不仅不惧,反而战意沸腾,二话不说,带领部众前冲。
唐军军阵,渐渐锋锐,嵌入梁军阵中。
梁军阵后,戴思远瞧见唐军军阵变化,哂笑一声,对左右道:“拼死发力,看来李从璟这是要拼命,这小子终究是黔驴技穷了。”
大笑几声,戴思远挥手道:“刘指挥使在阵中憋了这么久,也该他发威了,传令下去,让他迎上唐军锋头,把唐军狠狠打回去!”
孟州城头,一通鼓毕,李从璟将鼓槌交还给鼓手,自己转身,继续观察战场。
百战军和河阳军已经完成变阵,蒙三所率领的一部为锋头,锐气极盛,破入梁军阵中二十步,形势一片大好,直打得梁军找不着北,破阵大有希望。
就在这时,梁军军阵有了变化,蒙三所部面前的梁军,突然散开,留出通道,须臾有一阵梁军,也成锋矢阵,面朝蒙三迎上。顷刻间,犹如大江大河中的两头白鲨,撞在一起。
卷起的不是浪花,而是血花。李从璟站得高,因而看的清清楚楚,蒙三的锋头,本来一往无前的大好气势,竟然被这阵梁军硬生生挡住,两者扑杀在一起,竟然谁也不能奈何谁,一时纠缠不清,厮杀惨烈。
整个战场,唐军和梁军此时已经完全接触,两者战在一处,形势胶着,任何一方都再也无法安然抽身撤离。
锋矢阵最忌无锋,锐气一失,军阵就会陷入困境。眼下,虽说蒙三所部在与迎上之梁军的拼杀中,仍旧占据上风,但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去顺利撕开梁军阵型。
锋矢阵,败了。
李从璟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点。
至此,两军已入混战之局。
名将,这两个字的分量,李从璟终于认识到有多么重。戴思远成名日久,终非没有道理,以败北之军,于绝境之地反戈一击,这一仗打得不可谓不漂亮。以阳坝、简山寨区区梁军,阻截怀州援军,可谓神来之笔。
阳坝、简山寨分出的梁军,便是丢了这两城不要,那也无妨,只要助戴思远取得眼下之胜,就算赢了大势。而这两城的梁军,在拦截怀州援军时,甚至都不需要打赢,只要拖住一些时间即可。
这样的事,事先孰能料知?
而排兵布阵,指挥调度之奥妙,就在于这其中。
眼下,城外两军陷入混战之后,战局胜负的走向会如何,再明显不过。李从璟明白,戴思远明白,任何一个明眼人都明白。
桃夭夭走到李从璟面前,看着他,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道:“军情处,护送军帅离城!”
护送军帅离城。这六个字,重重敲击着李从璟的心脏。
李从璟仍旧凝望着战场,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军帅,事不可为,请速速离城!”排阵使没有因为李从璟的失算而生出别的心思,他焦急道:“一旦大军溃败,梁军趁势杀入城中,到时候各方有变,想走都不容易了!”
“胜败,兵家常事。”桃夭夭深深望着李从璟,眼眸中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其深情厚义尽显无余,“今日小挫,来日重振旗鼓,杀回来便是!你有百战军,有军情处,有怀州堆积如山的军械,何愁不能雪耻?”
诸番声音,好似都没进李从璟的耳朵一般,他默默盯着战场,不发一言,不动一步,但他的眼神依旧肃穆有神,显然不是慌了神失了魂。
李有财犹豫半响,终究是踏出一步,以极大的决心和意志对李从璟道:“军帅,人有时运,事有成败,一时之差,不必挂怀!若是军帅离城,某虽没什么才能,愿追随军帅!”
见李从璟始终不表态,桃夭夭终于急了,她大声道:“李从璟,你是有大志向大抱负之人,为将为帅,心有多高,胸怀就要有多广,难道你的心里竟然装不下一场小小的失败?我曾听闻,便是以李老将军之智勇,亦有胡柳河之失,以孙武之才,亦有败军之仗,眼前小节,你难道放不下?!”
说罢,桃夭夭弯下身,行半跪礼,请命道:“请军帅速速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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