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敌在三四千之数,这其中有多少是平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李从璟也能猜想出一个大概。只不过对于成年男子几乎人人是兵,甚至女人某些时候也能形成战力的草原部落来说,平民这个词对他们似乎遥远了些。
“深入敌境,孤立无援而转战千里,犹能屡战屡胜,以千人伤亡斩获数倍于己之战功,郭将军此番战绩,可说是创造了安史之乱后,唐军骑兵草原征战之奇迹!今日之后,郭将军必当名震番汉,为帝国所重!”莫离掏出折扇,轻摇了两下,温和的笑意里都是对郭威的赞赏。
郭威却不沽名钓誉,谦虚道:“此番征战之胜,先有军帅和先生谋划,中有军情处谍子接应援引,后有众将士奋力争先,郭某力战而已,不敢贪功。”
“能领独骑转战草原,此功可追卫霍,此乃我百战军协力之结果,你们就不必互相恭维了。不过郭威你身为主将,此番功劳甚大,也是事实,无需过于谦虚。”李从璟做了一番总结,终结了这个话题,又道:“南归路远,生死犹未可知,之后诸事,还得众位齐心协力,能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开心。”
诸人皆拱手称是。李从璟让郭威和林英兄弟下去抓紧时间休息,他和莫离杜千书等人,说些前后之事,多番谋划。
细细儿就坐在不远处,捧着一个水囊小口喝水。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一举一动不悲不喜,恍若天际流云;她鬓角的发丝随风屡屡轻飘,如诗似画,安静得如同不沾因果。
耶律敏就坐在她旁边,正叽叽喳喳跟她说些什么,细细儿偶尔微笑应声而已。这两人几日相处下来,竟然愈发像姐妹了。只不过她们一个好动,一个娴静,前者灵如凤凰,后者静如湖水,看似矛盾,实则协调。
耶律敏忽而离开细细儿,走到李从璟身边坐下来,对杜千书挑了挑眉,有些不满道:“杜千书,你当真不去看看她?”
杜千书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没有拒绝,起身向细细儿走过去。他的步伐很慢,也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没有故作姿态,杜千书在细细儿身边隔着一步席地坐了下来,笑了笑开始说话。细细儿竟也表现的分外平静,没有拒人千里,亦没有悲伤愤怒之态。只不过隔得远,李从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耶律敏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来时的方向,呼了口气,对李从璟道:“昨日你擅杀西楼使臣,又以利刃逼大哥,迫使其答应与你联手,先前我还担心这是大哥的权宜之计,不曾想他还真答应了你,没有派兵前来追击。”好奇的问:“昨日在帐中,你到底跟大哥说了什么话,让他突然下定决心,全心与你上了一条船?”
李从璟将水囊收起,面对耶律敏的好奇之态,他并没有隐瞒些什么的打算,直言道:“耶律倍决心放过你我,并与我联手,并非是我昨日在帐中说了什么太了不得的话,打动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正难为你我。否则,纵然我本事通天,可他也不是个庸人,手握三万大军,何以真会被我挟持?”
李从璟的话让耶律敏倍觉糊涂,她不解的问:“可我跟他坦诚直言时,他还在犹豫啊,而且西楼使臣确实是你出其不意杀掉的!”
笑了笑,李从璟道:“这些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政客们在暴露真实意图前,总得先把该唱的戏份唱足。”见耶律敏似懂非懂,他继续道:“之前在西楼时,我并非没有接触过耶律倍,他对我的心思并非没有了解。此番西行,若是他有意遵循阿保机之令,除掉我这个威胁,致我于死地,则出西楼我就该被软禁才对,如此方能不横生枝节,只待时机成熟取我人头便可。但事实恰巧相反,耶律倍不仅没有限制我,反而让我有机会在关键之时闯入他的大帐,在他面前杀掉西楼使臣。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尤其是在你代我向他摊牌之后,他仍旧没做任何防备,继续与西楼使臣饮酒,说到底,这不过是在给我创造机会罢了!”
“给你创造机会?”耶律敏似乎有些懂了,却又似还在云雾之中,“他为何要给你创造机会?”
“他帐内帐外防备松懈,西楼使臣醉酒熏熏,这都是他在为我动手行方便。而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我纳投名状。杀西楼使臣,则我等于没有退路,这就是耶律倍希望我做到的。”李从璟娓娓道来,听得耶律敏双眼圆睁,“要知道,我跟耶律倍虽然利益相合,但毕竟交情尚浅,彼此不知根底,而要互相信任,真正走到一起谋事,就得靠其他媒介建立信任关系。投名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创造机会给我杀人,而我果真杀人,这就是一份双向的投名状。”
耶律敏虽然颇有心机,但毕竟年少,切身经历的权利争斗少,李从璟所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她自个儿无法想到的,但她毕竟聪颖,李从璟说得明白,她也就想透彻了。只不过有些时候将问题看得太清楚,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你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很多时候真的很“龌蹉”。
此时耶律敏眼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在帐中的说得那些话,岂非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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