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发展到眼下局面,耶律阿保机始料不及。李从璟以用以君子都为主的偏师为诱饵,佯装大军,牵着契丹中路军鼻子走,而其联军主力则成功跳出双通、伊台、九阳之间的包围圈,这里面固然有彼时也有一场大风雪的缘故,然而耶律阿保机却不会将失利归咎于人力不可控制的因素。
当下契丹军中,就大军下一步走向,实则已有两种争锋相对的声音,且声浪都颇大,各执一词。一者主张舍弃幽州、渤海联军,专攻显德府、龙泉府,以争取早日将渤海国上京纳入囊中。此派意思很清楚:李从璟无非就是搅局者,而契丹二十万大军怎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况且渤海之战,灭国的关键在于攻克上京。
持相反意见的人则认为,李从璟既然能搅动渤海局势,使二十万契丹军陷入被动,就说明这个对手不可忽视,也无法忽视,唯一的解决之法,是正面应对,将其尽快扑灭,如此才是真正的顾全大局。如若不然,大军根本无法安心进军显德府、龙泉府。
两种意见,前者驳斥后者平白给龙泉府机会,让大明安能从容汇集抵抗力量,坐失良机,后者则斥责前者一叶障目,根本看不清取胜的关键所在。
对这两种意见的争吵,耶律阿保机不置一评。
耶律阿保机的态度,无形中促使第三种意见形成,比之前两者的直来直往,这种意见显得隐晦一些,他们主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大军一部佯攻李从璟,而主力则迅速攻破显德府,直扑上京,行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
率先提出第三种意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契丹帝师韩延徽。
“先前北、中、南三路大军席卷渤海半壁江山,最后合围龙泉府上京的布置,是堂堂正正之谋,然而说到底仍旧是步步为营的谨慎之策,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当大军兵临上京城下时,必定是雷霆万钧之势,任他大諲撰、大明安如何挣扎,也都折腾不起半分浪花,只能坐视亡国。”居室中,韩延徽对锦帽貂裘坐在对面的耶律阿保机说道。出征渤海国以来,他这位帝师几乎是形影不离耶律阿保机,如之前无数战事一样,为耶律阿保机马踏河山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可谓是兢兢业业。
韩延徽继续道:“而现在,因为李从璟介入,形势已跟之前大为不同,其中紧要之处,是我军不得不分出一部兵力,去应付幽州军,这是渤海战局事先没有料到的变化。现今的问题是,大军要分出多少兵力,去应付幽州军?李从璟虽然在卢龙击败了拥有五万勇士的耶律欲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在渤海再如此轻易击败我军五万勇士。此战目的,在于灭渤海国,李从璟近乎无理介入,目的也在于阻止我军灭渤海国,正因此,灭渤海国的步伐更不应停止。”
冷风从窗外撞进来,扇动帷幄,被厚实大氅裹起来的耶律阿保机,忽然低头一阵猛烈咳嗽,脸色都白了几分。韩延徽立即脸色大变,“皇上......”
他随即变得极为愤怒,转头朝侍者吼道:“不是让你们关好门窗吗?为何还有冷风透进来?!”
恭立一旁的侍者顿时惶恐万分,急急忙忙去关上那扇不知为何自己打开的窗户,随即一股脑儿跪倒在耶律阿保机面前,伏乞恕罪。
耶律阿保机摆摆手,示意韩延徽不必大惊小怪,吩咐侍者们退下,他对韩延徽道:“爱卿所言,朕并非没有考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不失为良策。然而爱卿却还是忽略了一点东西。”
前些时候这场大雪或许持续得太久了些,耶律阿保机不知为何就染上了风寒,近来脸色颇差,如今又是渤海战事正关键的时候,这让韩延徽免不了有些担心。
韩延徽将火炉移近耶律阿保机几分,耶律阿保机紧了紧大氅,看着眼前这位最得他信任的社稷之臣道:“爱卿可否想过,若是我军真以偏师拖住李从璟,大军前去灭了渤海,李从璟会如何?”
“渤海国除,李从璟再战也无意义,自然只能撤军。”韩延徽不假思索道。
“若李从璟执意南撤,我军可否将其留住?”耶律阿保机再问。
“恐怕留之不住。”韩延徽答道。
“让李从璟回归卢龙,何异于纵虎归山?”耶律阿保机目光锐利了几分。
“皇上的意思是......”韩延徽有些吃惊。
“爱卿屡次告知于朕,中原繁华,有金山银海,有万里良田,有生民千万,更有十里长街,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有才子佳人,有小桥流水,有锦绣诗篇、汗牛充栋,更有湖光山色,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耶律阿保机抖了抖衣袖,再次问道。
“然也!”韩延徽神色微动,声音笃定。他无数次向耶律阿保机说起中原胜景,更是时常鼓动对方南下牧马。
“朕欲饮马黄河,投鞭长江,爱卿以为如何?”
“幸甚至哉!”
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敛起袖口,“然而却有人,只用短短两三载,就将卢龙经营得铁板一块,阻我大军南下,遏我鸿鹄之志,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韩延徽若有所悟,断然道:“该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