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变蛟走进酒楼密间,微笑着跟辽东诸将打招呼。
从内心讲,他是不情愿来的。
跟叔叔在辽东征战多年,与辽东诸将相熟,却无交情,甚至还常被他们欺负、打压。
可这是陛下交待的任务,因此不得不来。
“变蛟,来,坐我这来。”
座位早就安排好,祖大寿非常热情,邀请曹变蛟坐身旁。
曹变蛟相谢一声,落落大方地坐下。
酒过三巡,祖大寿温和地笑道:“变蛟,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在辽地混营生的,你可不要见外噢。”
“不见外,不见外。”曹变蛟非常客气,却抱着他们不问、自己不主动说的立场。
这憨小子,也开始玩心眼了。
祖大寿干笑一声,问道:“变蛟,我等消息闭塞,可否说说京中大事?”
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陛下都有交待,曹变蛟非常爽快,将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祖大弼抢着叫道:“小曹,你们都没捞到功劳,平叛就结束了?”
曹变蛟苦笑道:“陛下说,按任务计功,功劳还是有的。”
与马大哈的祖大弼不同,肩负家族兴衰的祖大寿,此时心里该有多绝望就有多绝望。
征战多年,他自然明白,即便京营没内讧,凭着神臂弓强大威力,京营兵员再多,也无法突出大营。
尤其听到五千卫队仅一千精锐,其余都是刚招的新兵,祖大寿仅剩的反抗之心,至此荡然无存。
“卫队是大明最强军,那你为何不去呢?”
祖大乐一问,曹变蛟更郁闷:“卫队是精锐步军,而我是骑军将领,陛下不让我去。”
众人一阵唏嘘过后,祖大寿开口道:“变蛟,你看我们过得了这关吗?”
他没再藏着掖着,问得非常直接。
到了关键时刻,曹变蛟故意沉思许久,方回道:“祖将军,魏逆案后,陛下特旨成立廉政公署,允许有罪之臣议罪,交纳议罪银后,赦免其罪。”
“有人议过罪了吗?”
祖大寿急着追问,呼吸变得急促。
这关系家族存亡,他精神压力极大。
曹变蛟点头道:“议过罪的大臣继续留任。只有锦衣卫都指挥史田尔耕,因未及时议罪而被捕,九族被查抄流放。”
这个时候,连祖大弼都没插嘴,只有祖大寿一人问:“那你说,像我们这样的,能不能议罪?”
“祖将军,据小子所知,只要及时议罪,定会被赦免,但只赦交待的罪行,隐瞒的罪行不在赦免之列。”
祖大寿点点头,思考许久,再问道:“变蛟,你可知道,需交多少议罪银?”
“这个我真不知道。”曹变蛟摇摇头道,“听说,有全部交的,也有交大部分的,这得看罪行大小。”
祖大寿噢了一声,心里很是犹豫,议罪倒是个机会,但怕只怕朝廷到时翻脸。
沉吟许久,他问大家:“你们怎么看?”
“我们听家主的。”
家将们很简单,毕竟此时背叛,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听大哥的。”
这次,祖大弼没自行其是。
祖大乐最后回道:“我也听大哥的。”
这时,祖大寿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变蛟,像我们这等军将,议完罪后,朝廷会解除兵权吗?”
“解不解除兵权,倒没听人说起。不过,我听叔叔说,朝廷军队以后不能有家丁,更不能吃空饷喝兵血。”
这是可预期的。
朝廷有强军在手,岂能再任边将们放肆?
问题没有答案,但有田尔耕的例子在前,祖大寿不能不早作决定,于是长叹一声道:“罢了,明日我去督师府请罪,再解甲归田。”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结局,而且征战多年,还真是累了。
“家主!”
“大哥!”
祖大寿罢罢手,说:“都散了吧。”
辽东军将难,京城的高官也不易。
用过晚餐,黄立极一直在书房呆坐,儿子黄蘅若静静陪着。
一个多时辰后,黄立极方长长地叹息一声。
于是,黄蘅若问道:“父亲,你真决定要致仕?”
“痴儿,不致仕又能如何?如今这朝堂,真不适合父亲这等老成稳妥之臣。”
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又有几个甘心退下的,但经历今日朝议,黄立极知道乾圣对自己不满了。
或者说,对整个朝堂都不满。
黄蘅若更加不甘心:“父亲,陛下重实务轻空谈,不正是父亲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吗?”
抬眼瞧儿子一会,黄立极深深叹息一声,回道:“陛下要的是张居正,而不是糊纸匠。”
“有陛下支持,父亲您也可行变法之事啊?”
对儿子至今不解,黄立极不由暗自摇头,回道:“我儿有所不知,陛下对张居正的变法仍觉不够。”
黄蘅若啊地一声惊叫。
在他看来,张居正的变法已够成功,为何陛下还不满足呢?
黄立极苦笑一声,解释道:“趁勋贵被端之际动京畿卫所,接下来恐怕要收商税。这可是天大之事,一着不慎,天下必大乱。到那时,清君侧清的就是父亲。”
听了这番话,黄蘅若就赞同父亲致仕。
他们父子俩达成一致,可韩爌却是烦恼不已。
他入阁旨意已下达,可刚回府不久,便有许多朝臣前来拜见。
这帮家伙,难道不知该避避嫌吗?
韩爌只好吩咐管家,身体不适,恕不见客。
经历过今日朝议,他才发觉,不是如传闻的那样,乾圣被高时明等阉竖蒙蔽,而是一切由乾圣主导。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可是个五岁孩子,怎可能如太祖、成祖那般乾纲独断?
甚至他认为,乾圣比太祖、成祖都可怕。
不杀人却诛心!
可普通朝臣不见,有一人却不得不见。
曹于汴从侧门进入韩府,径直来到书房,一见便拱手贺喜:“虞臣,恭喜恭喜。”
“自梁,何喜之有啊。”韩爌客气地回礼,请曹于汴入座。
曹于汴饮了口茶,便说道:“虞臣,我东林有你这面旗帜在,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重回朝堂,实现众正盈朝的梦想。”
这老小子,还这么天真,把乾圣当作三岁小儿看,岂不知乾圣才是最可怕的。
心里吐番槽,韩爌说道:“自梁,今日朝议,温体仁出谋献策,并勇于任事,被陛下赞扬并重用;而周延儒反对对陕之策,却被陛下无情呵斥。你难道没看出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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